囧恩

我啊

俗世凡尘 下

脑内写起了小作文。
你呆在这阴凉地不要走动,等着我回来🏃
洗干净的军训服压在柜底,结实宽大又挡风。
现有的三大包多力多滋,玉米片特别顶饱,干馍片火腿肠能放得住。
直径一米一的长柄晴雨伞,刚好能遮一大一小两个人,合上时还可以防身。
阿莫西林藿香正气水黄连素。
高中必备古诗词(没有临江仙),一盒粉笔。
回民街买回来就没再碰过的陶埙可以备用,一副御子板我猜你会打。
抓娃娃抓到的蜡笔小新布朗熊,卖掉换吃的或者给小姑娘留着玩,我有两个下嘴唇就够啦。
搁置的黑色烂大街但结实容量大的乐天包。
磕掉了漆但保温效果很好的保温杯,轻便又隔潮的瑜伽垫就是窄了一点。
从学校对面到宿舍一个来回暂时就能帮你这些啦,如果下周还来这里的话,我家里有个旧四轮滑板,不够灵活但还算稳当。
抱抱你❤

色氨酸操纵子:

    八月初中伏天,西安热地发疯,后晌三四点钟,钟楼附近的街面,空气已经热地变了形,大太阳直射下来,地面的温度仿佛分分钟能燃烧起来。大约都怕出来就被烤熟,原本热闹的街面上,人流疏疏落落,比以往安静许多。卖艺人此时正在西新街地下通道的一处墙根,每逢严寒盛暑或是阴雨天气,他和女儿常寻着地下通道栖身,虽然老通道环境潮湿且气味难闻,却多少还能避热搪寒遮风挡雨,强过街头露天没个躲处。


    走下西新街地下通道,循着“吚吚呜呜”的埙声,便可看到他。卖艺人靠在墙根赤着上身,满身灰尘和着油汗结成一道道灰泥,胸前因为满布灰泥而呈黑黄的皮下,肋骨根根分明;他下身没有包裹胶皮,穿了一条破烂的花短裤,依旧露着一点残肢,断口的疤痕纠结牵连;来至在近前又可看到,他肩头骨节突出,肩上规律的两道手指粗细的血痕——被行李卷勒地不轻;眼下行李卷在他身旁,兰儿坐在上面,身上那件破烂的看不出本色的男式汗衫显见得是爸爸身上脱下来的,裹在她的小身体上拖地裙一般,腰上一如既往拴着的尼龙绳,又可充作裙带,绳子另一头自然还拴在爸爸的腰上。今天的兰儿不似平常好动,偎靠着行李卷有点打蔫地朝着爸爸发愣,额头上胳膊上被蚊子咬了成串大包还红肿着,小姑娘有些怔怔地下意识地抓着痒。


    地下通道这时也没人走过,卖艺人还是卖力地吹着陶埙不歇气,时间久了,气力终究不能支持,陶埙的“吚吚呜呜”就走了音,他不理会,还是安然自若地吹着。卖艺人面上淡定,甚至习惯地带着点微笑,可是微笑掩不住深深的疲倦,心里也七上八下焦虑着。炎天暑热,他已经两天没有进账,昨天中午把最后一点干粮给了兰儿,直到今天这会儿,父女两人还水米没打牙,忍饿就也罢了,不知怎的他摸着女儿总觉得身上略烧,又说不出哪里不好。看着一旁恹恹的女儿,他心里闷地不行,埙声便更有一搭无一搭。眼下他只指望对面三十中放学,能有路过的学生娃娃和家长看一眼,施舍两个零钱,若再不开张,只能晚些背着女儿去东新街夜市,哪怕讨些泔脚碗底拾些剩馍剩菜,也得让女儿吃上饭,若再饿下去中了暑,他又哪能看得起病呢。


      放学时间越来越近,卖艺人努力打着精神,女儿在一旁没精打采,他心疼地琢磨招数想逗女儿开心。远远瞄见斜对过步梯对面墙上隐约映出有人群下来的影子,他忽然心里有了点子:“兰娃儿,看爸!”不知怎的他就斜白眼一秒将自己变成了盲人般模样,依旧专注吹着陶埙,比刚才还加了力气,埙声如泣如诉,兰儿眼见爸爸变了模样极其迷惑,溜下行李卷跪在他身边仰脸观察,想搞明白发生了啥,他只佯作不见。几波路过他们来接孩子的家长果然心生怜悯,他面前的破帽子里很快便进了五六元,他终于不焦心,趁没人注意的间隙把钱收起,陶埙吹地越发卖力——过几分钟放学的娃娃们路过,这里还要更热闹,他好挣钱啊。


    他只低着头盘算,就听斜上方好像有人说话,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背一把三弦拄着棍的斜眼汉子哇里哇啦说话,口音他完全听不懂。他猜对方可能嫌他占了人家的地盘,可是昨天晚上他来时这里的确没人,弹吉他卖唱的学生娃唱到夜深也就走了,他抬头赔笑想再努力听清些却冷不妨这个斜眼汉子直接一棍抡了下来,他忙俯下身用自己后背把兰儿护在身下。一棍砸在墙上,满地道都是棍子砸墙发出的嗡声——他是个真斜眼,砸歪了!他心头庆幸,直起身的一瞬间已经抄起行李卷和滑轮车挂在肩上,另一只手戴好帽子,把钱在腰里掖牢,对兰儿喊一声:“我娃赶紧跑!”兰儿刚被吓地一个激灵,紧张之下爆发了精神,颠颠地跑向通道尽头,他也奋力挪动着,十几秒后,父女两个在地下通道步梯口喘着气,兰儿小腿一软摔到在地急忙爬不起来,他眼前也满是金花,所幸那人只是撵走了他们,没有上来追打,他回头看到那人自己架起三弦准备卖艺,不禁失笑,骂了句:“妈卖批哩!”兰儿不懂发生了什么,只觉自己终于跑赢了,也朝着父亲傻乐。


    卖艺人整理了刚才挣到的零钱,一共六元,虽然有些悻悻的,也只得罢了,他这般形容儿又带着女儿,少不得忍些欺侮,不敢去惹闲气。他戴好帽子,钱掖在帽檐开线的缝隙夹层,抱起地上的女儿搁在面前两级步梯之上,背转身指指脖子:“爸把我娃架上来。”兰儿会意,凑过去骑上了他的脖子。叮咛过兰儿:“抱紧爸脖项。”他才又把被卧卷背在肩上,顾不到肩上旧伤还没结痂,上肩的一秒火烧火燎,下意识皱眉心道怎么还没结痂成茧,每年夏天都重来一回么?自嘲地看了眼背包绳的被染就的段段浅褐色陈年血污。肚里没食,身上倒添了恹恹的女儿,不过五六米长的步梯仿佛爬不到头一般,他饿地眼前全黑,看不清前路,只摸索着抓住扶梯栏杆硬爬,不知过了多久,才来到地面。


    地面上天还亮着,中午那般要烧死人的暴晒已经过去,当然还是比地下通道热些。卖艺人惦记女儿已经有些受暑恐怕捱不得,忙去寻就近管理公厕的环卫工,赔笑央求用环卫水龙头给女儿冲冲凉。“冲快噶儿,领导看见不美。”环卫工为难地答应,他千恩万谢领着女儿过去。自来水还是冷些,他只抱着兰儿伸出小脚在水流下冲了冲,腰上解下破手巾,打了冰手巾把子给女儿全身擦了两遍,擦毕女儿,顺手揩抹了自己的额角和胳膊。老环卫工人到底心软些,不仅让他给女儿冲凉,还让他接满了自己的水瓶。略散了暑气,父女俩气色都回转来,他花光了刚才的六元钱,在路边报刊亭买了最便宜的老面包,又单另买了一瓶矿泉水,坐在电信大楼西侧沿街一片树荫下,给女儿喂食。兰儿捧着矿泉水,贪婪地喝下去大半瓶,接过爸爸递来的老面包,又递回爸爸嘴边——她喜欢和爸爸头碰头吃饭。他拿嘴唇轻轻碰过老面包,笑道:“我娃吃,爸这阵不饥,爸不爱吃面包哩。”兰儿这才捧着面包大嚼——她饿慌了,卖艺人一旁有些着急:“嫑噎了,爸不跟你抢,慢慢吃么!都是我娃的!”兰儿把老面包啃去大半个,才放慢了速度 ,又啃了几口,在只剩一块面包头时停下了咀嚼。“我娃不吃啦?再吃两口么!都是我娃的!”卖艺人心疼女儿饿了一整天才吃上,劝着想叫再吃些,兰儿摇摇头,把面包头给了爸爸,“那我娃吃饱啦哦?”卖艺人接下面包头,不放心地又跟一句,听兰儿小声说:“饱了”,才又拧开矿泉水瓶盖,把瓶子塞给女儿:“我娃再喝几口,才吃地干哇失道……”又有些赧然地嘟哝:“那爸给咱把这一打置,不了黑了就放瞎了,那大天气……”总觉得刚才哄女儿“不爱吃面包”“肚子不饥”的话需要解释解释,背过身一口就把面包头吃下肚——他已经饿地两眼快要看不见了,咽下面包头,又狠狠喝了半瓶水压了压饥火,回身端详女儿,见女儿黄恹的小脸上终于回了一缕血色,他放下心来。父女们歇息了片刻,兰儿出了些汗,身上不再烧,仍不如平时好动的模样,看去乏乏的,卖艺人看天色渐渐暗下去,替兰儿整整衣裳,俯身指着自己脖子:“爸可把我娃架上来。”兰儿顺从地爬上去,“扳牢爸脖项噢。”他叮咛一声,背上行李卷,驱动滑轮车往东前进——身上又是分文没有,暑热天气也不会明天就停,歇口气就不要想了,东新街他还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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